原文载《西昌学院学报(社会科学版)》,2023年第一期。
摘要 彝族传统民歌与流行音乐的交汇,影响了彝族时代文化记忆的表述。通过对彝族传统民歌与彝族流行音乐作比发现,不论是传统民歌,还是流行音乐,都体现了民族的时代思考与文化智慧。彝族传统民歌以生产生活和神话、历史等为基础进行编唱,倾向于描述场景或民俗文化,进而表达感情。彝族流行音乐则以传统文化为引,吸纳时代文化元素,借用流行音乐的要素创作,形成新型彝族民歌。在数智时代背景下,传统民歌与流行民歌呈现受众广、传播路径多元、形式多样等特点,并共同传唱民族文化。由此,彝族传统民歌与现代流行音乐的交汇,丰富了民歌的形式,影响了民族文化的时代表达。
关键词 彝族;数智时代;传统民歌;民族流行音乐;文化记忆
民歌承载着族群文化记忆,是对社会生活的记录与传唱。信息化时代背景下,当代人结合流行歌曲对民族文化进行时代性编唱。从这个角度来说,民族流行音乐也是对传统民歌的形式、旋律、内容等进行丰富发展。同时,民族流行音乐也记录着时代变化,思考社会进程,传唱当代人对时代和民族文化的理解。
一、彝族传统民歌与民族流行音乐
传统民歌多采用民族母语传唱,随着社会的发展,各民族交流增多,人们也开始采用流行歌曲的形式,编唱民族流行歌曲,进行跨文化传播与交流。由此,随着时代的发展,传统民歌与现代流行音乐的交汇,产生了不一样的时代民歌。随之出现了以民族文化为肌体,采用现代流行音乐形制创作与传唱的民族流行音乐,可统称为“民族流行音乐”。简言之,民族流行音乐指基于民族文化,借鉴现代流行音乐的词作形式、曲调音律,结合本民族传统音乐特色,进行创作和传唱的民族文化歌曲。民族流行歌曲是传统与现代的结合,推动民族文化朝着更广阔的天地前行。当然,在民族流行音乐中以母语传唱民族文化表达歌手感情的歌曲,更具特色。不仅是语言,还有传播媒介、歌唱形式等都在发生变化。民歌是口头智慧,“从根本上说,作为一种口头语言交流能力(communicative competence)的责任。这种交流能力依赖于能够用社会认可的方式来说话的知识和才能”。先民通过口头传唱的方式,将生产生活中的点点滴滴唱出来,表达自己的感情,将历史故事、民俗习惯、季节规律等以歌的形式记录、传播,民歌属于民族的口头智慧。过去,人们的交往互动具有地域性,信息的传播路径和范围也有限,而今却极大改变,数智时代人们对文化也有了不一样的思考和表达。民族流行音乐即是人们对当代的口头传唱,歌手或歌曲创作者将民族文化记忆,及自己对本民族文化的理解和感情通过流行音乐的形式表达出来。从网络信息技术和当代社会体系来看,我们已步入数智时代。数智时代是基于现代网络信息技术,趋向数字化人工智能发展的时代。数智时代对民族传统文化产生的影响,不仅是技术革命亦是文化革命,数智化时代背景下民歌传播更加便捷且丰富多彩,传统民歌的文化记忆在这个时代有了新的表达。一些彝族歌手在以自己的方式创作、传唱民族文化,如山鹰组合、吉克隽逸、彝人制造、南彝组合、俄木果果等,有个人歌手也有组合。不仅是彝族歌手,还有其他少数民族歌手,都在以不同的方式传唱着以民族文化为基础的民族流行歌曲。就如少数民族文学作家般不断涌现,未来少数民族流行音乐的研究应该得到更多的重视和深入的研究。
以民族文化为载体的民族流行音乐,基于所处时代背景,唱响民族文化的时代旋律。数智时代的艺术和文化传播因技术而被重定义,民间文学的书写也有了不一样的表达。民歌不是简单的娱乐消遣,还有其文化、文学价值和时代使命。凉山彝族民歌,注重对历史渊源、自然环境、劳作生活等的描述,演唱时具有以声动人、以情感人等特点。传统民歌的表达融情于景现代流行音乐对民族文化演唱则跨越时空限制,将感情融入更加丰富多彩的现代流行音乐歌调旋律中。民族流行音乐能将歌词、声乐、情景等以信息化手段保存下去,与传统口口相传的民歌有明显区别。经济的快速发展影响了原生态音乐的存续,流行音乐已成为当代音乐的话语权威,将民族文化以流行音乐的形式进行创作和传播,是传统文化与现代流行音乐的结合。数智时代不论是传统民歌还是流行音乐的传播媒介都是多种多样的,以音频、视频、文字等形式传播,文化适应时代发展的同时也在影响着人与文化自身。康纳顿认为,“以文字形式固定下来的对象,进入了公共意义的领域,从而每一个人都可以通过阅读这个作品,成为这个公共意义的潜在共享者”。歌曲的传播与共享是多维度的,有音频、视频,也能够通过歌词的形式呈现,相比传统民歌,民族流行音乐更具开放性。民族流行音乐成为一种形式固定下来,超过了康纳顿所说的文字形式,且更便于普罗大众接受,民族文化也更具生命力。
此外,也不能认为传统民歌是老一套的东西,当代更应珍视和保护传承民族文化精粹。传统民歌在当代仍在发光发热,民族流行歌曲则是更加信息化和现代化的新型民歌。同时,民族文化与音乐的结合,也要基于时代变化和需求,拓展更加丰富多彩的民族文化传播渠道。当代彝族青年正通过自己的方式以民族传统文化为基础创作歌曲,向世人诉说着彝族文化。彝族流行歌曲的唱腔唱词和格律都一定程度上受彝族传统民歌影响,是传统与现代的融合。郝瑞在提及山鹰组合《我爱我的家乡》时认为,“山鹰演唱的形式是外来的,但其内容毫无疑义是民族的,因为它们表达了对家乡的眷念和对母亲的热爱”。不论是传统民歌,还是现代以少数民族文化为元素创作并传唱的流行歌曲,都是对民族文化的展现和作者感情的表达。从这个角度来说,传统民歌与民族流行歌曲的核心是一致的,仅是不同时代的文化表述而已。
综上所述,传统民歌在数智时代如何传唱与转型?民歌在彝族文化中扮演着什么角色?民歌如何传唱民族文化?彝族流行歌曲是否能接续传统民歌传唱民俗记忆?彝族民歌在当代社会将发挥什么作用?民歌在未来该如何前行等问题都值得探究。处于数智化时代的彝族传统民歌和彝族流行歌曲传播途径更加宽广,与其他文化的交流更加便捷。彝族传统民歌在以这一代人的思考和认识继续发展着,将民族文化编入流行歌曲中,用彝语和普通话或当地通用的汉语方言结合传唱彝族的生产生活、故事传说、图腾信仰、情感表达,现在乃至今后亦是如此。传统民歌在数智时代并不会被取代或消失,民族流行歌曲亦可看作当下的民歌形式,传统民歌也在不断适应环境通过信息化路径发展。传统民歌和当下的民族流行歌曲,是时代不同的思考和表达,这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民歌传唱。将传统民歌与彝族流行歌曲统归为彝族民歌进行分析,着重对民歌传播与文化记忆进行研究。
二、彝族民歌中的社会记忆
民族流行歌曲作为民歌的一种新形式,是民族记忆,不属于具体的某个人,纵使是个人的创作,最终都要置于族群文化体系下分析。个人在民族文化中扮演的角色,是传播者、教育者、传承者。民族流行音乐传承的是民族记忆,是民族文化的具体呈现与表达。民歌是对民族文化的记录和理解,因为在歌词中,不仅包含着具体的民族文化和族群记忆,更有传唱者的感情表达。这也正是民歌的魅力所在,与历史文献不一样,民歌传承的是活态文化,通过歌声传唱历史,同时也在理解历史,进而分享历史。民歌中的历史文化记忆,不是一成不变的,而是灵动的。灵,体现为对历史、故事、个人感受、生产生活等多种多样的记录。动,表现在历史的动态和感情、声音的动态,民歌是历史的歌声传递,是人的文化记忆,通过民歌文化记忆记载族群历史,通过歌声将民歌文化传唱。民歌传唱的是人在历史岁月中对社会对自身的理解,体悟的是族群人观。灵与动的结合,完美地诠释了民歌的特色与魅力,灵动的民歌在先民时期记录着人们田间地头的劳作、历史、故事传说、民俗文化等方面的内容。当代少数民族身份歌手演唱民族文化的民族流行音乐,仍将发挥民族文化记录与感情表达的重要作用,是属于这一代人的文化记忆,是当代的民族民歌。
民歌通过传唱的方式呈现过去和现在的生活和记忆,民歌是人们生产生活的另一种表现形态。通过民歌记录人们的生产生活场景,民歌是族群社会记忆的自我展现。如彝族传统民歌中的《祭祀酒歌》:“尊敬的XX啊,我们给你泽格和兹车,五谷酿造酒,出征打仗酒,讨伐御敌酒,家支和解酒,逢年过节酒,起房盖屋酒,婚丧嫁娶酒,地边耕耘酒,坡岭放牧酒,祭祀祖先酒,供奉祖灵酒,安灵超度酒,探亲访友酒,年节聚会酒,欢庆丰收酒,兄弟和睦酒,姻亲谈兴酒……一杯敬给你老人家,保佑亲朋挚友们,后代儿孙像猛虎那样威猛,后代儿孙像金竹茁壮成长,后代儿孙代代富有兴旺,后代儿孙繁衍在九个地方,后代儿孙一代更比一代强”。这是节选于丧歌之中的《祭祀酒歌》,对酒的梳理可以看出彝族的酒文化,不同场合和不同用途的酒敬给逝去的人,以此告慰亡灵。每首传统民歌基本上都有规律可循,“在反复的使用中,在不断面对表达歌的特定意义的需要,以及在对这种需要的不断满足中,歌手学会了程式,歌手从别人那里听来的程式最终成为其诗歌思想的一部分。他一定要有足够的程式来促进创作”。所以,传统民歌才能在一定的框架体系下,将人们的生产生活,将民间的故事传说,将婚丧嫁娶等民俗文化编入歌词进行传唱。
与传统民歌相比,民族流行歌曲的形式则更加灵动多变,通过唱词和曲调的组合加上歌手优美的歌声,将文化和感情一一表达出来。少数民族流行音乐则以时下流行歌曲的曲调将民族文化记忆编唱其中,将人们的感情表达出来。同是以酒为题的民歌,民族流行音乐改编或借鉴传统民歌歌词,以流行歌曲的曲调编唱,其旋律更加生动活泼。如吉杰的《彝家酒歌》表达了对客人的欢迎之情,并将彝家文化传唱其中。不仅是民族传统声乐与现代流行音乐的碰撞融合之美的冲击,更是民族文化记忆传承的感染。“举起这杯酒,幸福的美酒。翻过千山,越过万水,来到我的家门口。握紧我双手,你就能起舞。千年的传说,就在此刻,化成一首简单的歌”。又如,彝人制造《吉祥酒歌》,通过普通话与彝语的结合歌唱,旋律生动充满生机活力,展现了彝家人的热情好客。“这里的月儿圆又亮,这里的星星会说话,这里的鲜花遍地开咯,这里的人们幸福吉祥,这里的人们热情又豪迈,这里的人们勤劳又善良,快乐的孩子慈祥的老人呐……远方的贵宾四方的朋友,我们不常聚难有相见时,彝家有传统待客先用酒,彝乡多美酒,美酒敬宾朋,请喝一杯酒哟请喝一杯酒哟”。酒在彝族社会中尤为重要,酒不仅是日常饮品,还是招待亲朋好友的佳酿,也是祭祀用品,可以说酒能沟通天地人表达情感,是民族文化深层次的表达。
从上述几首以酒为题的歌曲来看,传统民歌更加厚重淳朴,民族流行音乐则灵动活泼,但二者各有差异和优缺点。敬酒歌在不同的地域有不同的表达,彝族文化的流行音乐中也有很多以酒为题的歌曲,但各自的形式和旋律不一。总的来说,传统民歌旋律较为稳定,直白地记录了丰富的民族文化。民族流行音乐虽基于民族文化,却更多注重感情的表达和旋律技巧,对传统文化的记述则较少。
三、彝族民歌中的民俗文化记忆
民歌是民族文化的精粹,很多民歌中都有民族的婚俗、丧葬、祭祀、农耕等民俗文化的身影,通过直白的描述或比喻、拟人的手法将这些民俗知识融入民歌之中。民歌有娱乐放松、警示教育、历史记忆等作用,而民族流行音乐则以一种全新的形式传唱着民族文化记忆。
民歌本身是文化表征,其承载的文化才是民族文化的本相。在民歌中有很大一部分是民族民俗记忆的内容,民歌如史诗、叙事诗般就某一社会民俗事项进行记述。民俗模式在民族风俗和口头创作中均有体现,民歌亦是了解民俗文化的一个窗口。民歌中很多关于图腾文化的传唱,传统民歌忠实地将民族文化记忆,民族流行音乐采取更加活泼生动的形式将民族图腾文化融于唱词中。彝族的原生音乐与流行音乐两者之间有很多契合点,传统与现代的交汇实现了跨越时空的融合。传统民歌与民族流行音乐在歌词、唱腔、旋律等都有互鉴交融。如彝族火把节的文化记忆,传统民歌与民族流行音乐就有不一样的表达,但最终都是对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展现。如传统民歌《快来耍火把》:“闪闪火把开火花,我与星星传个话,彝家山上火把节,篝火熊熊火把节,我们一起耍火把,我和星星耍火把。崖上蜜蜂来过节,扇动翅膀采花花,开心快乐笑哈哈。沙地老鼠来过节,钻来钻去啃瓜瓜,手牵手儿绕山路,烧了害虫好过年,天上人间乐开花”。通俗的词句中记录着彝家山上耍火把的场景,闪闪的火把如绽放的火花,是大地上彝家人与星星传话的媒介。以崖上采花蜜的蜜蜂,在沙地里钻来钻去啃瓜的老鼠,衬托了火把节热闹的场景。彝家儿女手牵手绕山路,像一条盘旋的火龙,将大地上的害虫烧尽让来年的庄稼健康成长,将民俗文化与美好祝愿融于民歌之中。从《快来耍火把》这首民歌中,感受到的是火把节时彝家热闹的场景,透过对火把节场景的描述可窥见彝族火把节民俗文化的记忆。福柯认为,“描述一个作为陈述的表述,不在于分析作者和他说出的东西(或者他想说,或者不情愿而说出的东西)之间的关系,而是要确定什么是每个个体为成为它的主体而能够和应该占据的位置”。
民歌中的民俗记忆亦是如此,不是直接的记忆却是民俗记忆的载体,这样的民俗记忆是活态的与灵动的表达,将民俗记忆唱出来表达出来,和文字记录比起来,更加丰富多彩且有活力。当代彝族歌手正以自己的方式将民族文化记忆传承下去,如瓦其依合《火把节》所唱:“一月里最好的日子,跳下我们的手指,一生中最美的火光,照亮我们的村庄。一束一束火把,一年一年相遇。烧死地上的虫,烧去心中的苦。一月里最好的日子,跳下我们的手指,一生中最美的火光,照亮我们的村庄,一束一束火把,一年一年相遇,烧死地上的虫,烧去心中的苦。一束一束火把,一年一年相遇,烧死地上的虫,烧去心中的苦。这样的一天,我最亲爱的朋友,你还有多少喜悦,要对神灵诉说,要对神灵诉说”。对火把节直白的描述,将火把节的作用,以及作者对火把节的理解,以简单的歌词配以旋律唱出来,更加质朴动人。又如山鹰组合《七月火把节》:“千万支的火把照着你的脸,让我看清楚你的容颜。噢我最亲我最爱的大凉山!千万年的美丽还是没改变,远走的心依然在留恋。……呷嫫阿牛请你闭上你的眼,别说走后你会很想念。噢我最亲我最爱的大凉山!拥抱着你对你喊一声再见,你的爱情是我的永远……走的时候有一些抱歉……走的心情难免有一些忧伤,走的路上我会装得不孤单。总有一天我会回到家,回到我心爱的大凉山。也许那时的我还是一无所有的模样,可我会告诉你支格阿尔就在你面前”。以火把节为引,用普通话歌唱,彝语独白的形式,将彝家儿女对大凉山的热爱,将离家在外的游子感情及对家乡对家人的思念表达出来,将民族文化记忆唱诵其中。回顾彝族流行音乐的发展历程,山鹰组合开创了彝族流行音乐的先河,其作品《彝人》《忠贞》《走出大凉山》《离开家的孩子》等,均将其对彝族文化的热爱和感触通过歌曲表达出来,将生产生活中的所思所想以及对家乡的思念对民族文化的思考融入歌曲之中。民歌中的民俗记忆不仅仅是民俗文化的简单记录,更有民族文化的教育和启迪作用。
从对民族文化的记录传唱的角度来说,也要辩证地看到民族流行歌曲的缺陷,大部分民族流行歌曲以民族文化符号作为表达感情的入口,不论是表达对民族文化的认识或个人的感情,对于民俗文化或民族记忆多是一笔带过,少有传统民歌那般的叙述。与传统民歌相比,民族流行音乐在唱词中提到民族的某一文化记忆或文化符号,其本身则更注重辞藻修饰和音律的运用。用流行音乐的形式传唱民族文化,是这一代人对民族文化的认识和理解,但也要有自身的思考,是偏重于唱词曲调旋律,还是注重对民族文化的记录需要有一个度,而这个度需要不断探究。“在历史发展过程中,一个民族要想形成自己伟大的精神文化体系的话,必然会拥有一套严格的文化禁忌相伴随”。不论是仪式的文化禁忌还是日常生活中的禁忌,都是形成一种对文化对人的约束。运用、理解甚至加工民族文化也需要有自己的认识和约束,不能将民族文化作为噱头,这样的模式是不正确且难以长足发展的。从这个角度来说,以民族文化为引的当代民族流行音乐,也要形成自己的程式与规则,才能更好地唱出民族文化的时代风格,彰显民族文化魅力。
四、彝族民歌的时代思考与文化智慧
不同社会阶段会有不同的社会环境和文化思考,当代彝族流行音乐也有属于当代的思考和记忆。人们将这个时代的事物编入民歌中并进行传唱,借助网络平台将以往只能在小范围内传唱的民歌传播出去。当代彝族民歌的记忆,承袭传统又融合当下,也是属于这个时代的民歌和时代的民歌记忆。不论是传统民歌还是民族流行歌曲,都是关于社会生产生活的记忆,均是对自然对社会的反映。民歌中记录的历史故事,来自人们的生产生活,同时也影响着人们的生产生活,展现属于特定时代和文化背景的社会面貌。
传统文化在当代社会遇到的挑战是多方面的,受到全球化浪潮的冲击,年轻一代受到本民族传统文化和现代化社会的多重影响。当代年轻人对民族传统文化的认识和理解在改变,也影响了民族文化的传承与发展。此外,对于母语的忘却也成为一个民族文化问题,这直接影响着人们对民族文化的理解和认识,而对民族文化及民族语言的运用则是每个人对民族文化传承发展应做的努力。
反观文化本身,文化也是有生命和智慧的。在传统民歌的发展过程中早已形成程式,有着自己的规矩和模式,并能够顺应时代发展不断调适自身。帕里对“程式系统”(formulaic system)这一概念所下的定义是“一组具有相同韵值的片语,并且它们彼此之间在含义上和用词上至为相似,以致诗人不仅将它们视为单独的程式,而且也视作一组特定类型的程式,进而掌握它们并毫无迟疑地加以运用”。在传统民歌中,不论唱腔、唱词或是结构体系,都已形成程式。程式之外,还有特定社会对传统民歌的影响。如今,城镇化进程的加速,社会主流文化的影响和冲击,以及数智化时代的到来,这些因素对传统民歌的影响较大。这种情况是普遍存在的,但换一个角度思考,不同时代有不一样的文化思考和态度,先辈传承至今的文化也是经过不同的社会时期发展至今,在顺应时代发展的同时也要积极营造良好的文化保护传承环境,让民族文化更好地传承发展。民歌的发展也遇到了这种情况,民歌自身的属性让其能够顺应社会发展模式,也催生出属于这个时代民歌传播与发展的路径。当国家、民族或个人“不断地思考‘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到哪里去’等一系列问题时,或许会获得国家认同、民族文化认同、个人身份认同的新可能”。人在不断地思考自身,思考文化,思考世界,文化也在“思考”自己,反思着社会。文化也有自己的生命,不是每一种传统文化都必须要得到传承和发展,是否能在不同的社会背景之下传承发展亦是文化自身的选择与适应。当代社会,人们不断面对着逐渐消失的文化,但也要认识到原有文化可能没有消失,而是以另一种形态存在或融入新的文化之中继续着自己的使命,如民歌在当代的“转型发展”。
民歌传唱的不仅是歌词中记录的知识,更是民族语言、文化、艺术的综合,是民族语言的艺术性展现。“美感的最初来源是在劳动过程中产生的无功利又合目的性的愉悦感受”。民歌产生之初是一种不自觉的行为,因为人们在这个过程中有不一样的感受,也就是人对美感的初体验。传统民歌以本民族母语传唱,最大限度地保持了民族音律的美感。但是,以本民族母语进行传唱,这也使得传统民歌只能在民族内部或者小区域内进行交流。当下,很多少数民族民歌开始用普通话或当地通用的汉语方言传唱民歌。从各民族母语传唱的民歌,到用普通话或普通话和各民族母语相结合的形式传唱形式,这是民歌的时代性转型,其原因有三。首先,是因为很多现在的用词用语在本民族语言中没有具体的表述,改用普通话或当地通用的汉语方言可以实现完整表述。其次,民歌除了人们面对面的对唱交流,还有通过B站、抖音、快手、QQ群、微信群或者其他网络平台进行传唱,采用普通话或当地通用的汉语方言传唱民歌,则可以让更多听众欣赏民族文化与音乐。数智时代背景下,民歌的内容和形式有了新的变化,呈现多渠道、跨文化、跨地域和多题材的发展特点。文化具有自我调适性,文化能够代代相传,也是民族文化智慧的体现。最后,采用普通话或当地通用的汉语方言传唱民歌也是时代和文化选择的结果,在自我语言不能表述或者不能更好地表述的时候,通过其他表述方式表达自己也是一种手段。同时,这种情况的出现,也是文化适应需求而产生的现象,文化也不能局限于民族、地区之中,传播出去的文化才是民族文化,才会为人所知。民歌的现代化转型与接受,就如族群认同一般,没有他者的接触就不会有族群意识和族群认同的产生,也不会有他者与自我的区别。换一个角度来看,这样的情况也是文化自我发展和生存的一种体现,不是人在传播文化,而是文化在“驱使”人传播文化,这样文化才能在不同时代传承发展,人终将逝去而文化却历久弥新,这或是文化智慧的体现。
五、结语
民歌是有生命和智慧的,亦是灵动的文化体。民歌是活态的且不断发展的,应用动态的视角看待当代民歌的发展。当下,社会民歌遇到了不一样的生存环境,这是一个数智化时代,民歌的传播路径在改变,文化环境也在改变,人们对民歌的认识和理解也在不断变化。民歌记载着民族往昔的故事和文化记忆,并通过歌声将民族文化向世人介绍,民歌中有很多民族文化记忆,是后人了解过去的窗口。就当代而言,年轻一代乃至上一辈人面对全球文化浪潮的冲击,不少人认为民歌是落后的,是属于老一辈人的“老古董”。然而,传统民歌与现代流行音乐的结合却唱出了这一代人对于民族文化的认识和理解,这是一个转型的过程,民歌正处于这个进程之中。彝族传统民歌将民俗文化以歌的形式记忆,如婚俗、丧葬、图腾等文化内容化作歌词组合成歌进行传唱,用歌声让民俗文化在歌声中活过来。年轻一代将民族文化记忆和传统民歌传唱的内容融入流行音乐,把属于这个时代的文化记忆和文化理解唱出来。民歌正以全新的姿态面对新的文化挑战,向世人展现先民的生活场景和文化智慧,同时顺应社会发展,以自己的方式积极融入这个时代。但是,没有人可以断言,民歌处于数智时代的传播与发展将走向何方,这也是需要不断探究的问题。
作者简介
蔡威,男,西南民族大学文学博士。四川师范大学中华传统文化学院助理研究员,四川历史名人文化普及基地副主任、学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师团”成员。以第一作者或独立作者身份,在《宗教学研究》《中国社会科学报》《原生态民族文化学刊》《西藏民族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学术刊物上,发表论文20余篇;出版著作《精“碉”细琢——藏羌碉楼营造技艺》(合著);主持科研项目多项。
编辑:中华传统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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