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文载《四川师大报》,2025年3月21日。
【编者按】
教育乃立国之本,师道为育才之魂。在深化新时代教育改革的浪潮中,教育家精神既承载着“经师”“人师”相统一的千年师道传统,更彰显着落实“十四五”教育规划、锻造高素质教师队伍的时代使命。中华传统文化学院立足巴蜀文化沃土,以“根植传统、回应时代”为学术担当,自2023年9月起集结20余位青年学者组成讲师团,为中小学讲授“教育家精神”专场讲座30余场、覆盖2000余人次。这些立足校内外、辐射基础教育的探索,不仅让中华优秀传统文化基因、四川历史名人精神更好地融入蜀地青少年学习生涯,也让“传道授业解惑”的师者形象在新时代焕发新生。本报即期起推出学院选送文稿,弘扬教育家精神。
四川历史悠久,名人辈出,涌现出苌弘、文翁、张栻等教育名家。晚清年间,资州骆成骧以“主忧臣辱”的殿试策论震动朝野,成为清代四川唯一的状元。这位出身七里沟的寒门士子,一生践行经世致用之学,以谋民生福祉为己任。
心系谋福于民生。举凡事关功名利禄,他踪迹全无;而事关国计民生,他则争谏不让,晚年仍守护着四川教育的火种。骆成骧的故事为我们今天弘扬教育家精神提供了四川实例。
从寒门书生到金榜题名
同治四年(1865),骆成骧生于四川资州舒家桥七里沟骆家老宅。家道中落,父亲骆文廷虽为秀才,却难以养家;母亲勤俭持家,以纺织补贴家用。骆成骧自幼立志改变命运,家境贫寒却好学不倦。无油点灯,他以天地为纸,水为墨,白日在灰坝练字;夜晚与母亲共点油灯,寒暑不辍。
至光绪元年(1875),骆成骧随父踏入成都锦江书院之门。寒窗苦读数载,1884年年底岁试,其试文得知州高培谷及襄理考试杨锐等诸公的青睐,特置首选。骆成骧以榜首考入成都尊经书院深造,师从当时的经学大家、湘楚大儒王闿运先生。尊经书院不志科举,倡导经世致用的思想,教学时弃八股之陈规,授国学之精髓,兼及西方科学之新知。业师王闿运门生遍布天下,主张通经致用,致力于培育经世的人才。这都为骆成骧日后的教育理念及精神的形成奠定了基础。
光绪二十一年(1895)在《殿试策》这篇千余字的宏文中,骆成骧远引三代、汉唐古训,近鉴清初康乾良策,直击时弊,提出整军练兵、严惩贪墨、厉行节俭、兴修水利四项“自强之策”。整军练兵方面,他剖析晚清军事衰弱之因,在于训练不实、将帅无能,建议皇帝亲临阅兵,严明赏罚,激励将士。惩治贪墨方面,他指出财政困局源于官吏冗多、贪腐严重,建议皇帝亲核名实,裁减冗费,罢黜贪官,以正官场风气。厉行节俭方面,他强调财政需开源节流,批判铺张浪费,建议整顿官场,减轻百姓负担。兴修水利方面,他回顾先秦治水史,指出水利难兴之根源在于懒政,建议内地大兴水利,发展农业,减少对东南粮仓的依赖。其策引经据典,直指时弊。骆成骧还力陈“自强之策”乃必行、可行、能行之道,只要“怀必践之志,操必胜之勇,悬必赏之诺”,必能“化祸为福,转败为胜”。此番肺腑之言,深深打动了光绪帝,骆成骧因此被钦点为癸未科状元。
积极投身维新变法
骆成骧中状元后,依例被授任为翰林院修撰。1897年春,骆成骧曾担任春闱房考官。为唤醒国民意识,他与杨锐、刘光第等人携手,在北京创立了“蜀学会”,其宗旨在于“讲授新学,开启风气,为当今自强之道”。次年,为宣传维新变法思想,骆成骧又与杨锐等人共同努力,创办了“蜀学堂”,致力于传授新式学科。同年7月,清廷正式决定设立京师大学堂,骆成骧被委以首席提调官的重任。在筹建初期,学校事务纷繁复杂,骆成骧为便于工作,吃住皆在校内,事无巨细均亲自过问,对新式高等教育事业倾注了全部精力。
维新变法运动兴起之际,光绪皇帝颁布了一系列诏书以推行新政,京师大学堂的筹建工作也在紧锣密鼓地进行中。骆成骧作为提调,全权负责筹建事宜。然而,正当他全身心投入筹建工作时,一场突如其来的政变打破了这一切。慈禧太后发动政变,宣布“训政”,戊戌维新运动宣告失败。骆成骧的救国之心并未因此消退。从此,他便坚定地投身于教育救国的事业。
教育理念
1912年底,骆成骧应都督胡景伊之邀,出任四川官立高等学校校长一职。在执掌该校期间,他积极引进西方学术成果,增设新学科,革除旧有陋习,为四川教育界带来了一股清新之风,开创了教育新篇章。辛亥革命后,学制变革,教育部决定取消高等学堂,四川高等学堂面临关停危机。骆成骧深感四川学子前途堪忧,不顾教育部禁令,在四川省教育司支持下,于1913年2月及7月连续招收两届正科新生,共213人。为确保学生学籍合法,他亲赴教育部请求认可,力图延续高等学堂,为四川近代大学创立奠基。
1914年,骆成骧拟继续招生,但未获批准。次年9月,他以四川高等学校名义向四川巡按使陈宦呈文,详述四川创办大学的六大紧迫理由,并提议在四川高等学校基础上改办四川大学,初步规划设四科,招生十二班。遗憾的是,此建议未被采纳,改办大学之事遂被搁置。至1916年5月,北洋政府教育部在蔡元培总长的领导下,决定将四川高等学校与四川高等师范学校合并,改办为国立成都高等师范学校。骆成骧则在该校担任国文课教师之职。
同年6月,陈宦离川北上之际,以兴办学生军之名赠予骆成骧四千元大洋。骆成骧高风亮节,分文未取,而是将这笔款项全部用于支撑已近崩溃边缘的四川高等学校,由此成为四川大学史上首位捐赠如此巨额资金以兴学重教的先驱者。同年9月,四川高等学校最后一届毕业生毕业离校。此时,全省中学毕业生已逾四千人,而高校招生名额却难以满足日益增长的升学需求。鉴于此,骆成骧再次联合省城各校校长、社会名流及地方绅士,共同上书四川省长公署,恳请“主持地方筹款”,在四川高等学校之基础上“迅速筹建大学”。在社会各界的强烈呼吁下,省议会终于决定在四川高等学校之基础上,由省财政拨款改办国立四川大学,至此,高等学校得以保留并迎来新的发展机遇。
骆成骧深知教育之重,致力于改革与实践。他常言:“误人子弟,恶如男盗女娼。”因此,对教学质量要求极高。他的教育思想深远,认为教育不仅应传授知识、培养读写,更需塑造完全人格与强健体魄。一次,骆成骧之子从德国归来,谈及德国对东方柔术的研究。骆成骧深受启发,意识到国家危亡之际,强化体魄、掌握格斗技能至关重要。于是,他毅然倡导武术教育。恰逢成都武士会每年举办武术比赛,为振兴武士会,骆成骧亲自募集、捐赠筹金,在成都少城公园(现人民公园)创建国术馆,积极推广武术教育,强健国民体魄。有人问骆成骧:“你是个文人,是以文章大魁天下而名显于世的,为啥要弃文从武了呢?”他说:“我不是弃文从武,而是要文武皆备。”并深刻阐述文武之道的辩证关系:“当下国贫民弱,若不思尚武自强,则华夏危矣!”此外,他还为资中武庙题写对联:“孔夫子、关夫子,两位夫子;著春秋、读春秋,一部春秋。”以此强调中华文化中文武同源之道。
骆成骧生活在社会大变革的时代。他有着状元的出身,也具备一定的政治才能,然而他的仕途却并不顺利。这主要是因为在历史的关键节点,他所做出的选择影响了自身的发展。民国建立之后,骆成骧能够顺应时代潮流,积极作为。不过,在他的内心深处,始终存在着新旧思想的冲突。这反映出在帝制结束、共和刚刚建立的新旧交替时期,历史人物从士大夫阶层向民国士人转变过程中的矛盾,这也是当时社会转型的普遍规律。从这个角度而言,骆成骧是近代四川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他的经历复杂且多面,但在这背后,更多地体现了那个时代士人群体的共同特点。
作者简介
吴艾坪,2023年6月毕业于四川大学,获历史学博士学位。现为四川师范大学中华传统文化学院助理研究员,硕士生导师,中国民族史学会、四川历史学会、成都历史学会会员、四川省地方志学会理事,学院“中华优秀传统文化讲师团”成员、四川历史名人文化普及基地专职研究员。主要研究方向为清代边疆民族史、八旗制度史、西南区域地方史。在《民族学刊》《四川师范大学学报(社会科学版)》《河南师范大学学报(哲学社会科学版)》等学术刊物发表论文多篇,主持、参与国家级、省部级、市厅级课题10余项,参与编写专著多部。
编辑:中华传统文化学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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